新闻动态/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馆

之江非遗大讲堂•叙录丨杨阳：生生不息——谈民间艺术之智慧

编者按： 2025年5月24日下午，“之江非遗大讲堂”第十五期讲座活动在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馆二楼学术报告厅举办，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教授、文学博士杨阳作主题讲座。现摘发部分内容，以飨读者。我一直从事民间艺术和民族艺术的教学与研究，这一门类，后来拓展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我研究中国民间艺术的过程中，深深体会着中国特有的东方思辨智慧，而民间艺术中所四射着无限的可能性。我在几十年研究民间艺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对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不只是对主流传统文化的理解，还有对民间老百姓思维的理解，都达到一个比较深的程度。民间艺术的智慧中，实际上就是中国人朴素、辩证、思辨的一种哲学思维。我将以5个具体案例进行分析。 01 首饰龙 2020年1月，我去广东梅县评审第十五届山花奖灯彩部分，当时是我第一次看到了首饰龙，令人惊讶。只要你五个手指其中的四个手指，很轻巧的力道就把整个首饰龙都转动起来。首饰龙就是科学和艺术的结合。那些看着不是很精密的木齿轮，你会发现它的每一个咬合都刚刚好。一个小小的摇柄，就能把这么大体量的首饰龙转动起来，可想力学传递的精准与严密。甚至于，一个儿童的力道就可以转动整个首饰龙。那些饱含力学原理的齿轮图纸，都藏在传承人的心中，依托口传心授，一代代的传下去。力学传递、灯光效应、精致纸扎、色彩绚丽、动感效果等等。给人们在欣赏感官上，体验到民间智慧的光芒。不少老一辈的民间艺术从业者是不识字的，因为当时缺乏读书的机会，但是很多人通过民间故事、戏剧、历史故事等，将中国的历史背了下来。这里面蕴含了我国各种传统文化。就好比一个首饰龙，它的侧面是百工，手艺人通过传统技艺将老百姓生活中的百工、百艺，生意人、老百姓的农耕都反映在上面。首饰龙的出游也非常的壮观，首饰龙在春节巡游队伍之首，被四方百姓评判欣赏之后，最有仪式感也最热烈的高潮是将其抬到庙宇前，一把火将其熊熊燃烧。这在百姓们来讲，称之为“送龙上天”，寓意一种完美的结束，人们可以带着祈求平安的满足回家过日子了。虽然这个收场让人心疼可惜，但是符合中国人在精神上的认知，燃烧是一种特别完美的结束。众多美好的愿望与企盼，依托首饰龙上天完成，这是一种符合中国老百姓的精神认知，通过燃烧将不好的东西祛除。 02 细纹刻纸细纹刻纸是中国剪纸类一个非常独特的另类，因为它到50年代才被正式定名为细纹刻纸，在此之前，它是首饰龙上的一种装饰。过去，细纹刻纸是装饰在首饰龙上的，它贴放的位置在每个小舞台的背景上，利用剪纸的镂空透光效果，为首饰龙增彩，过去被称为“龙船花”。人们在欣赏首饰龙时，多会忽略单独欣赏这些精彩的龙船花，注意力都在会活动的故事场面上了。小小的龙船花在庞大的首饰龙身上，很难展现出它的魅力。后来，手艺人专门去做刻纸，将首饰龙上的刻纸装饰专门摘出来。龙船花也就逐步转化为细纹刻纸，并在此后成为乐清工艺美术一个单独并著名的品种。乐清刻纸在上世纪50年代已经有了初期的独立制作形式。乐清象阳一带民间剪纸艺人自发组织了生产小组，把细纹刻纸作为独立工艺美术品推向市场。1955年，乐清县文教局副局长张龙光和文化馆馆长包珍存将这种融合传统龙船花、乐清民间原生态剪纸和民间艺人精心设计的主题图案的剪纸，命名为细纹刻纸。形成了乐清细纹刻纸与其他地方剪纸在艺术风格与制作技艺上的明显差异，树立了乐清细纹刻纸的独特艺术风格。在1970 年至 1981 年间，细纹刻纸作为国家创汇产品远销到三十多个国家。自1997年开始，乐清细纹刻纸又迎来新的发展，2006 年与首饰龙一起入选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乐清刻纸纹样细致而规整，使用刻刀操作更加灵活。乐清细纹刻纸从首饰龙身上跳跃出之后，其生命力强盛。既可以延续以往的花花草草传统纹样继续刻制，也可以结合时代创作新的革命题材。在艰难的时代岁月中，材料低廉，工具简单，操作方便，易于掌握的刻纸，生生不息地顽强活下来了。这是民间艺人智慧转型的体现。现如今，细纹刻纸名声显震，与首饰龙齐名成为乐清工艺美术的“五朵金花”。 03 黄杨木雕乐清龙档是民间雕刻，是由板凳龙发展而来的。至今已有500多年历史。据地方史料记载，清康熙年间，乐清舞龙档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每年元宵节前后，各村都拉出自己的龙档进行巡行活动。龙档使用木头雕的，木头上要上金，整体看上去是金碧辉煌。乐清龙档主要以樟树和榆树为原料，采用圆雕、镂雕、浮雕、透雕等多种技法制作完成。全长十多米至五十多米不等，由档头、档尾、档背及挡板组成，档身通常髹饰金漆彩绘，其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山水花鸟活灵活现，飞禽猛兽神态各异，各类人物惟妙惟肖。出游时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加之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气势雄伟。与细纹刻纸一样，黄杨木雕原来也不是一个独立的门类，而是龙档上的装饰。后来，黄杨木雕逐步发展成一门单独的技艺。现如今，黄杨木雕基本上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比如雕塑、雕刻作品。这种木雕之所以使用黄杨木为原材料，是因为黄杨木是非常细腻的木质，适合雕刻细节。再加上，黄杨木属于硬木，生长非常的难。一块黄杨木能够做成雕刻作品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可见，一件完整的黄杨木雕作品中蕴藏了手艺人极高超的智慧。 04 漆线雕漆线雕是中国漆艺宝库中的艺术瑰宝之一，是福建闽南地区独有的传统工艺。自唐代彩塑兴盛以来，漆线雕便被应用于佛像装饰，俗称“妆佛”，长期以来一直作为一种特殊行业广泛流传。漆线雕做工精细雅致，风格古朴庄重。其工艺堪称艺苑一绝。漆线雕据考有1400多年的历史，是独具特色的传统民间手工艺。漆线雕不同于北方沥粉贴金，但是沥粉贴金再怎么样好，它都是半个圆。比方说，一根线，你要想办法让它立起来，再如何使它一点点的鼓起来。蔡氏漆线雕有一件镇馆之宝——《郑成功收复台湾》，这是蔡氏漆线雕十一代传人蔡文沛先生的代表性作品。因为当时郑成功的军队刚好驻扎在厦门这一带，厦门也有郑成功的遗迹。因此，蔡文沛先生做了郑成功的部队和渔民联合抗击倭寇的主题。这件作品手艺特别巧妙，蔡文沛先生把漆线雕所涉及的很多方法与手艺都集中在这件作品上。光这一个郑成功的铠甲上就有很多种技法，以“作品来记录技艺”方式将漆线雕的技艺传承并保留下来，这是非常有智慧的体现。 05 佛山年画佛山木版年画是中国广东地区著名的民间年画，始于宋元，盛于明清，历经700年风雨兴衰。它是中国木版年画生产基地之一，影响远及东南亚及世界各国华人聚居地。清乾隆、嘉靖年间到抗日战争前期为佛山年画生产的鼎盛时期，店铺作坊多达200多家，从业者数千人，鼎盛时就门神一项，就日产11000多对，成为佛山重要手工行业。当时，当地人都比较喜欢华丽的风格。在这佛山传统年画中经典的门神，风格都会特别华丽，也特别精美。 2007年，广东省调查木版年画的现状，发现完整传承这门传统工艺的佛山木版年画，也只剩下冯氏一家了，而冯炳棠成为这门技艺唯一的传承人。刘钟萍从2014年开始跟随佛山木版年画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冯炳棠学习木版年画，于2017年被评为该项目市级代表性传承人。近十年，刘钟萍将现代“潮语”应用到传统年画寓意之中，唤醒年轻人使用年画的仪式感。比如，“逢考必过”“金榜题名”“一个亿”等。通过她的不懈努力，佛山木版年画的销路也被再次打开。传统文化正是通过一次次交流、一场场活动和一个个故事，为世人所熟知并发扬光大。 06 总结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民间智慧的力量不容小觑。民间智慧如旷野中绽放的山花，无处不在，自然生长。阴阳平衡，和谐圆满，追求生生不息，赞美顽强生命，是中国民间智慧渗透于百姓血液中的思辩性朴素哲学。